家具的空间意义——围合与连续

　　摘要：建筑设计在近一个世纪之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注重外部形式转向为注重内部空间。当空间成为建筑的主角并成为建筑学本质的背景下，家具的空间意义则逐渐凸显出来。家具已经不单单是在建筑完成后再置入的功能物品，而是作为建筑设计的一部分和建筑构件一同实现内部空间的组织。通过梳理建筑设计各时期的脉络总结出家具是如何被归纳于建筑设计的内容之中，并通过阐述路斯、赖特和海杜克在进行建筑设计时如何进行家具设置以及分析其空间作用，得出家具对于建筑空间的围合与连续作用。并最终以当代实践说明家具的空间意义。

　　关键词：空间,家具,路斯,赖特

　　1从造型到空间的建筑设计沿革

　　对于建筑史而言，19~20世纪之间无疑是思想和观念不断推陈出新的时期。受到物理学和哲学的空间观念影响，两个世纪间建筑设计关注的重点从比例样式的形式转移过渡到建筑空间的本质与核心问题之上。在18世纪之前，建筑学其核心是强调古典样式和比例。这种古典理论最直接的反应则是建筑的外观，包括柱式、形制、檐口的样式成为了建筑所探讨的核心话题。巴洛克和洛可可建筑希望采用曲线去丰富建筑立面的造型方式来打破这种固守陈规的样式比例，但本质上仍旧陷入了造型的争论中。折衷主义建筑不讲求章法地任意组合各种建筑的风格和形式则是对样式的盲从遵照。

　　19世纪末，欧洲的工业革命冲击了生产力的发展，创造了现代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打破了传统木石材料的建构方式及设计的思考方式，由此展开了工艺美术运动和新艺术运动，他们致力于运用历史风格或者自然风格的装饰元素对现代工业化的建筑进行伪装。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来自古典传统样式的限制，开始追求自发的风格，但是其本质上依旧固守在造型和样式的阵营之中。

　　现代主义的先驱人物法国建筑师维欧勒·勒·杜克(Viollet-leDuc)认为现代工业的钢筋、玻璃和混凝土对建筑带来了革命性的影响，必须从找到适宜新材料的使用和表现手法上着手，而不是抱着古典形式不放[1]。对于形式和装饰的批判促使现代主义的建筑师开始重新寻找建筑设计的本质，此时“空间”也应运而生。

　　人类的“空间营造”行为从原始时期便开始，但是直到现代主义的前夕才首次被建筑学所明确，奥古斯特·施马索夫(AugustSchmarsow)在任职演讲中首次提出空间是建筑学的核心，并将建筑的意图称之为空间的艺术化表达[2]。建筑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根本在于建筑能够提供出一个三维的空间以供内部人们使用，在各种艺术之中唯有建筑能够赋予空间以完全的价值。

　　如果说空间是建筑的一种目的和表现形式，那么反过说也可以采用建筑这一媒介去表现空间，表达人们对于功能的要求以及秩序的感知。长久以来迷失于装饰和外观为重点的建筑学终于在现代主义出现后认清了其本质应该是空间，并将空间作为建筑的第一基本要素，空间统辖着“形式、结构、功能”这三大要素，并作为这三个要素相互作用的整体网络，成为建筑的核心。

　　2家具和建筑作为统一整体

　　有关要素的传统可以追溯到任教于巴黎综合技术学院(EcolsPolytechnique)尼古拉·路易·迪朗所开创的建筑教学方法，主要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要素(Elements)，二是构图(Composition)[3]。要素所指的就是各种材料的应用和墙体、拱券和立柱的组合，而构图则是建筑形体和所有构成要素的组合方式。迪朗的要素与构图的设计方法虽然没有明指出空间的话语，但是这个把建筑作为各个部分的组合的设计方法隐含了一种把“空间作为体块”的概念，这是迪朗的核心思想。

　　建筑师柯布西耶开创的“多米诺”体系则是对这种要素机制的完全阐述。这是建立在现代建筑结构框架基础上而产生的设计模式，它由一系列规整排列的钢筋混凝土的垂直独立柱子支撑起一层层水平楼板而形成，这些由柱子和楼板所形成的框架立方体就是一个基本的空间结构，这些基本空间结构可以在水平和垂直两个方向上继续延伸、组合和叠加，最终构成完整的建筑内部空间。

　　荷兰的风格派则是以抽象的方式阐述了要素的思想。特奥·凡·杜斯堡(Theovandoesburg)在《要素主义宣言》中指出，新建筑应该是反立方体的，它不再“寻求将不同的功能性空间细胞设置在一个封闭的立方体盒子中，而是将这些功能性的空间细胞从立方体的核心向外延伸——由此高度、宽度和深度上都趋向于一种在开放空间中的全新的塑性表现”[4]。

　　在这里要素的含义已不仅仅是作为建筑各个组成部分的“体块”，而是相当于上述体块被打破后呈现的更为基本的空间限定界面和结构要素，在这种“塑性的”空间形式下，建筑的构成要素已经不是梁柱所形成的体块，而是将原本的方盒子体量分解为相互分离的楼板和墙体，通过这些相互分离的要素组织构成完整的建筑空间。现代主义以空间为目标，通过各部分要素的构成和组合最终形成完整建筑的这种设计方法预示着焕然一新的设计观念，将家具纳入到了建筑设计的范围，为家具提供了新的“机遇”。

　　在18世纪之前，对于家具的认知是将其作为建筑的完善和补充，为具有使用功能和审美功能的建筑室内空间提供服务。这种观点反映出了建筑外部造型与内部空间相互脱离的认知——家具的地位只是辅助完善内部功能的“道具”。现代主义的先驱建筑师同时精湛于家具的设计与创新，并且将家具和建筑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设计营造。

　　奥托·瓦格纳(OttoWagerner)坚信建筑、装饰和家具陈设是一个统一的整体[5]。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LloydWright)也同样认为并提出内部空间、室内陈设和装饰细节是建筑内在的本质体现。赖特设计的家具普遍采用直线条和方形结构，家具的背部设计也比较夸张，这些都是为了强调家具对于内部空间的作用。

　　埃罗·沙里宁(EeroSaarinen)和罗伯特·文丘里(Robert·Venturi)对这个概念进行了分别阐述，沙里宁认为“建筑是在‘空间中组织空间，社会如此，城市也如此”[6]，文丘里则提出空间中的空间理念，不仅将此应用于建筑与空间的关系上，还应用于室内空间中的空间关系上，这里所指的空间中的空间就是家具在建筑空间内部进行的进一步空间组织关系。因此他的作品具有的共同特点就是同时完成项目中的建筑、家具甚至是内部的日常用品，强调建筑内部空间的完整性。

　　在格里特·托马斯·里特维尔德(GerritThomasRietveld)所设计的施罗德住宅和密斯·凡德罗密斯·凡·德·罗(LudwigMiesVanderRohe)的巴塞罗那馆这两栋建筑中，已经明显体现了家具和建筑作为整体来塑造空间。在施罗德住宅中家具和建筑同时作为“面”要素参与到建筑空间的构成中，而巴塞罗那馆则是运用家具和墙体共同实现内部空间的流动。

　　现代主义有关要素的观念建立起了家具与建筑之间的关联，无论是以方盒子体量为要素还是打破方盒子的构成要素，要素所包括的内容已经不仅仅是建筑的结构部分还包括其内部的家具。而空间则编织了建筑与家具互为整体的网络，建筑和家具共同以空间为整体目标。

　　3家具对空间的塑造作用

　　现代主义的建筑理论中，家具对建筑空间进行塑造，已经成为了建筑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么家具对于空间的塑造作用具体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先回答有关建筑理论中对于空间的认知。通过前文要素主义的论述，“多米诺体系”和“空间构成”作为现代建筑的基本图式，分别代表了方盒子体量和分解方盒子体量两种空间生成的路径，也分别对应着两种相对的空间概念。

　　第一种是以森佩尔建立经由贝尔拉格和贝伦斯发展的围合为基础的空间观念，空间的形成在于六个面的围合限定出的内部空间。而另外一种认知则是凡杜斯堡提出的以连续为基础的空间观念，认为空间应当是打破盒子的内部与外部空间不断延伸。受不同的空间观念影响，与建筑整合为一体的家具设计也呈现出不同的表现。

　　因此追本溯源地研究两种模式下的典型案例中的家具是如何影响空间的。阿道夫·路斯(AdolfLoos)和弗兰克赖特(FrankLloydWrights)作为现代主义建筑师的先驱，是体量空间模式和空间构成模式的代言人，同时，他们也是将家具融入建筑中的典型。路斯的家具是以嵌入式的形式出现并和建筑墙体相结合，路斯相信真正的现代建筑师以住宅的家具和墙体相结合的方式来建造。

　　在米勒住宅的餐厅空间中，餐厅中的橱柜实质上是嵌入到了凹形的墙体之内，餐厨的界面刚好和墙体的界面平齐，以此和建筑墙体相结合。路斯在建筑设计之初便在墙体的位置预留出家具的空间，进而在后期将家具嵌入到墙体所预留出的空间之中共同组成完整的墙体，在路斯看来家具只不过是施工较晚的墙体。在米勒住宅的结构图纸中建筑的墙体呈现出断裂和破碎的状态，各个房间的形态模糊空间难以辨识。然而当把家具标识出来之后，嵌入的家具完整了破碎的墙体，对内部空间实现了完整的限定。

　　另一方面，路斯通常采用将家具布置在房间的四周而非中心的布局方式。他尝试在室内的中心空间创造一个开阔的空间。在莫勒住宅中，各个房间的家具就是按照离心式来布局，家具围绕墙壁对房间的中心空的区域进行限定。赖特的家具形式则是以咬合为特征，通过家具与墙体相互的咬合实现家具与建筑的有机结合，他在草原住宅中提到“许多家具都是没有必要的，墙面可制造成包括他们的东西，或者成为他们。”[7]

　　赖特有意地在房间中制造转角(无论是阴角还是阳角)，家具则利用墙体转角所形成出的凹凸位置与之组合。在帕尔默住宅中的起居室中，室内空间中最核心的三个家具分别是沙发，置物架和餐桌。沙发的咬合状态十分明显，靠近壁炉的一端有明显凹入痕迹，与壁炉处的砖墙进行咬合;沙发的背面则是和整个木质的置物间相咬合。餐桌则是以“Z”字型的形状和和厨房的墙体相咬合，刚好嵌入到了厨房之内。因此可以得出赖特是将家具作为建筑构件进行组合，家具与墙体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组成了建筑的内部空间。

　　路斯和赖特的这两种家具的设置方式实质上反映了家具塑造空间的两种的模式。也分别对应了“多米诺体系”和“空间构成”作为现代建筑的基本图式。路斯是利用家具围合空间的模式将家具布置在房间的四周并用家具加强空间的边界。这种布置方式能够明确地限定出内部空间的功能性质。赖特则是利用家具对空间进行消解。

　　赖特将家具穿插咬合在内部的墙体阴阳角的位置，消解原有的建筑空间边界实现空间的连续作用。这种消解模糊并弱化了空间的界线，实现了将各个单独空间联结成为整体的意图。德州骑警的代表人物海杜克发展了一种称之为“装配部件——九宫格”的建筑设计训练方法，该练习的核心在于对建筑构件和物品的抽象与组合。

　　其中就蕴含了“多米诺”体系的框架网格和“空间构成”的抽象要素成果。即设置三乘三的九个相同立方体作为基本网格，并通过对于墙以及物件的摆放、构图来塑造一个复杂的有层次分析的空间关系。其实质是采用预先设定的要素和框架对建筑的形式空间问题进行了清晰的界定，这里预设的框架作为练习操作的条件或参照[8]。对于海杜克而言，九宫格所探讨的是基本形式与要素，与风格无关。

　　这个练习预先设定了很多部件要素，包括框架、板片、立方体、杆件等分别代表了建筑实体中的楼板、墙体以及建筑内部的主要家具。学生从布置部件开始，分析探讨了包括家具在内的抽象部件如何对空间产生影响作用，不同的部件组合在一起又会形成不同的空间。此时家具不仅是功能的承载，而且也是等同于楼板和墙体这样的部件要素共同成为了建筑的组成部分。海杜克在1926年—1968年创造的一系列“菱形住宅”中，极致地演绎了在统一构成体系下组织建筑和家具。

　　“菱形住宅”是海杜克住宅研究的成熟标志，他建立起了一整套由元素(要素)组成的自主的符号体系探讨建筑空间的设计[9]，在这里建筑构件和家具构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共同组成内部空间形成的要素。作为弯曲板片的墙体和作为矮墙的桌椅相结合限定出内部的小空间，实现空间的围合;而位于楼梯处的垂直片墙与南部的弯曲片墙通过低矮的座椅所连接，墙体之间的家具穿插实现了对内部空间的消解作用。

　　现代主义建筑从一开始便表明了对家具的态度，家具所具有的意义不仅是使用功能，更关系到建筑内部的空间形式，家具也正式在现代主义之时正式迈入了建筑设计的舞台。现代主义的建筑师认识到了家具的空间性，并将这种家具所具有的空间称之为空间中的空间。从路斯到赖特再到德州骑警的海杜克，家具一直被作为与建筑共同进行设计和营造的构成要素来组成最终完整的建筑。通过三个人物具体的案例分析，由于受到不同的空间观念和认知的差异，家具在进行具体的空间营造时所凸显的作用则呈现围合空间和消解空间两种模式，并且两种模式以相互组合的状态呈现在建筑空间内部。

　　4当代实践下的家具组织空间案例

　　ArthurCasas工作室所设计的里约热内卢Saraiva书店，宏观上该书店一层空间被中空的夹层所限定，形成中庭开放的休闲阅读空间，以及四周较为私密的书籍存放和阅读空间。中观上通过书架以及柱子又对空间进行了进一步的限定。微观上，每一组休闲桌椅都限定出了一个围合的小空间，首层空间中的功能分区并非是由于建筑结构所限定出来的，而是通过家具的围合而产生的。

　　结语

　　空间观念的形成为现代建筑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家具也因此被纳入到了建筑设计的范围之内，家具成为了建筑设计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非后置的陈设物，其原因是家具和建筑共同对空间进行塑造。在当下的建筑设计实践中，家具对空间塑造作用越来越明显，建筑师愈加重视和利用家具进行空间中的空间设计。

　　参考文献：

　　[1]邓波，罗丽.技术与现代主义建筑思想[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21(2)：84-89.

　　[2]赫曼·诺尔茨.建筑学教程2——空间与建筑师[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3：101.

　　[3]赖德霖.构图与要素——学院派来源与梁思成“文法——词汇”表述及中国现代建筑[J].建筑师，2009(6)：55-64.

　　[4]朱雷.空间操作[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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